第五章 梨花满地不开门
医馆不大，梨秋雪休息的房间也很小。楚少秦一进门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梨秋雪，她眉头紧皱，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上的表情很是痛苦，手臂上缠绕的纱布隐约透着一丝鲜红。
安青离开后，梨秋雪并没有理楚少秦，而是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寝室内。尾随在她身后的楚少秦微微蹙眉，一同进了她的寝室，并锁上了门。
花羽将梨秋雪送出宫这件事楚少秦是知道的，只是当时的他没能力保护梨秋雪，所以只能要花羽以皇后之位立誓，答应会保梨秋雪性命安全。
梨秋雪闻言，从榕树后向他走来。安青看着一身素衣的女子，莫名 心悸。
“是就受死吧！”杀手说罢，拔剑冲向梨秋雪。
轿子行驶而过时，百姓纷纷跪下，喊着：“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上没事就好。”花羽勉强露出一抹笑，表情既幸福又痛苦。
“这馒头太脏了，我们不吃，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说完，梨秋雪牵着他的手往城外走去。
“我真的有急事，请你们去通报一声。”
为什么会这样？楚少秦原本就是太子，他原本就要回到雁都夺回皇位的？那……她家八十三口人，是因为楚少秦太子的身份才会被杀的吗？那……从一开始，楚少秦对她说的所有话都是谎言吗？
如果他今天轻易饶过在城门口叫嚣的安青，那么估计晚上就能收到文官的进谏了，事情闹大，安青一定比现在更惨，只能待会儿找个民间医馆给其医治。
端着酒杯的楚傅失了神似的看着花羽，随即欢喜地将她拉入自己怀中。梨秋雪还没消化花羽那句话，也被楚傅拉了过去，搂在身侧。
“她救了我。”安青长话短说。
“我可以帮你救出梨秋雪，但是……”
大夫闻声出现后，只看了梨秋雪一眼，便让安青先给钱再医治。
医馆内，大夫正坐在柜台前清点账本，门口的刺绣帘子被楚少秦揭开，安青也随之而来。
这几日，她脑中全是那天发生的事。那一剑仿佛砍断了他们的过去，她离他那么近，明明只要刺得再深一些就可以要了他性命，可偏偏她做不到。她没法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死去，也没法为镖局的人报仇。她既深爱着他，又恨着他。这样的情感让她内心备受煎熬，她不知道自己此刻除了哭泣还能做些什么。
他们男人的天下和权力，她不懂，她只懂得爱是不背叛，爱是一生只守一个人。
匕首直直地刺入轿子的木梁上，险些刺伤轿内的楚少秦。楚少秦掀开帘子，在人群中寻找着刺客。
鲜血顺着剑锋流淌，滴落，楚季看着自己被刺穿的胸膛，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没想到，当初体弱腼腆的楚少秦已然变了样，再也不是他记忆中的柔弱少年。
“安青！”梨秋雪拽住他的手臂，不让他离开。
坐在轿内的花羽自始至终都未出现，她那涂着蔻丹的漂亮指甲不知不觉中被折断一只。
“臭乞丐，偷我馒头！找死！”突然，一阵呵斥声打断了梨秋雪的 思绪。
回忆两人初识，所有人都冷眼旁观，唯独她站了出来，也许她不知道，那一刻的她在他眼中高贵无比……
“秋雪……”安青浑身颤抖着，他走到梨秋雪面前，想要伸手抚摸她的脸，手却在咫尺间停住，颤抖着攥成拳头。他拔出腰间的佩刀，转身朝门外走去。
“花羽说得没错，美人计又怎么能少得了美人？”楚少秦走到花羽面前，故意伸手挑了挑她的下巴，像是在警告花晟鹤，若出卖他们，他的女儿也会受到牵连。
“美人，刚才多亏你救了本王，快给本王看看伤势如何。”楚傅怜香惜玉地掀开花羽的袖子，白|嫩的皮肤上有一道深深的血口，看得让人 心疼。
她脸上的愉悦之情渐渐凝固，放下手中的剪子冷冷问道：“那名女子叫什么？”
太医们忙活着给梨秋雪拆纱布换药，梨秋雪身上一道道的伤口触目惊心，让楚少秦忍不住握拳捶向床柱。
安青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他抬起手，摘了一朵梨花，将梨花插入梨秋雪的发髻，温柔地浅笑着。
今天皇上出宫？
梨秋雪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想回家。”
他想过，就目前的情况，承认自己是太子会比较有利，如果他对花羽的判断不假……
“是杀手，有人雇了杀手来杀她。”安青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花羽离开寝宫后，楚少秦命人将梨秋雪安置在离他最近的西阳宫，并吩咐侍卫严加把守，决不允许花羽以及相关人等靠近。
她望去，原来是街边卖馒头的大叔正用擀面棍殴打着蜷缩在地上的披头散发的男子。男子虽然被狠狠殴打，却还是拼命将馒头往嘴里塞，艰难地咽下。
身受重伤又受了刺|激，梨秋雪就这样一直在梦魇中迟迟不愿醒来。安青不分昼夜地守在她身边，既担心她醒过来会伤心，又担心她醒不过来。短短几天，安青便瘦到形销骨立，似乎比梨秋雪要憔悴得多。
不远处，一双眼睛正凝视着梨秋雪，看着她难过，看着她悲伤，也看着她抹干眼泪冲着空气大声嘶吼。
“我叫安青。”溪中的水流动着，男子将长发泡在水中，清洗干净之后抬起头，一道弧形的水光在空中飘过。听到男子的声音后，梨秋雪激动地朝着溪水的方向望去，喊道：“你不是哑巴？”
这一侧头，他才注意到安青一直站在不远处。
梨秋雪神色恍惚，她的视线落在了护卫的剑上。护卫来不及阻止她，她便抽走了一把长剑直指楚少秦。
楚季死后，一年前的事情也公告天下，楚少秦顺其自然登基为王。次日，封功臣花晟鹤为护国将军，立花晟鹤之女花羽为皇后。
就在楚少秦和梨秋雪焦头烂额的时候，宫中的画师前来为进宫的秀女画肖像。楚少秦转了转眼珠子，递给了梨秋雪一锭银子，并示意她买通 画师。
一年前，皇上楚傅的孪生弟弟楚季意图谋反，楚傅念兄弟之情，放了楚季。楚季非但没有感恩，还在楚傅为他松开枷锁时刺死楚傅。太子楚少秦因目睹了这一幕而遭到楚季追杀，自此下落不明。楚季则对外宣称，逆贼楚季已死，此后，冠冕堂皇地取代了楚傅的位置。
梨秋雪钻进人群里，可她看不见轿内的人。她躲在了人潮拥挤的地方，拔出腰间匕首，朝着轿内依稀的人影飞去。
她望着屋内陌生的一切，医馆内的大夫正背对着她煎药。她急忙从床上下来，拽过大夫问：“这里是哪里？我在这里多久了？”
梨秋雪忍着身上的疼痛，继续走到门前。
“狗皇帝，今天我要为镖局八十三口人讨回公道！”梨秋雪原本以为这次进宫花家会有十足的把握，没想到不过是以她为诱饵，让她来送死。她顾不上所谓的计划，失去思考能力，握剑刺向楚傅。
“大夫！大夫！”安青大叫道。
等安青将事情道明，楚少秦沉默许久，而后缓缓开口：“雪儿，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雪儿，我这就带你走！”
“我们府里没有梨秋雪这个人，你这个疯婆子，还是赶紧离开这里，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护卫就像完全不认识梨秋雪一样，将她拒之 门外。
他颜如舜华，目光闪闪，一点儿也不像是沦落街头的乞丐。梨秋雪又仔细看了看他洗干净的衣服，见料子竟是上等绸缎，想必他也曾是名门望族，只是不知为何沦落至此。
“我家以前是做生意的，后来城内起了瘟疫，家道中落。我们一家逃往雁都避难，不料路上遇上劫匪，钱财被洗劫而空。家里除了我，其他人都在路上染疾死了。”安青主动解释道，语气中难免有悲痛之意。
安青高声回应：“等我回来还你白银百两，请务必替我照顾好她！”
“吁——”进宫的马车颠簸一下，停在了朱红的宫门前。驱车的官兵打开车帘，将车内的女子驱赶出来。年纪尚幼的女子们抽泣着，一个跟着一个走下马车。楚少秦和梨秋雪也跟在下车的女子身后，在偌大的露天大院内站成一排。
“但是你得欠我一条命。”
“来人，扶美人回寝宫，请太医来医治！”楚傅传令道。
“如果梨秋雪活不了，我要你们花家陪葬。”楚少秦盯着花羽镜中的脸，冷冷地说道，而这样的威胁对于花羽来说似乎太轻微。
马车内的花羽迟迟不下马车，她慵懒地靠着车窗，像在游山玩水。直到挥着鞭子的官兵狠狠地对着地面抽了一鞭，叱喝道：“马车内的人都给我出来了！”
皇宫内。
“如果太子现在有这个本事的话。”花羽嗔笑道，她从楚少秦来到花府的第一天开始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我是大夫，不是神仙，她一直不醒过来，我能拿她怎么办？”大夫摇头说道，“该用药的我都用药了，该处理的伤口我也处理了，她醒不醒得过来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说罢，他抬脚离开了。
两人来到城外的山林，梨秋雪动作娴熟地设了几个陷阱，并幸运地捕获了一些山鸡和野兔，还教男子用鱼叉捕鱼。
花羽抿唇一笑，她抬起手将车帘掀开，探出一只玉手。她弯腰从车内走出，绾于背后的青丝自然滑落，而后被风扬起。她抬眸一笑，方才那气势汹汹的官兵已然忘了呼吸，直勾勾地盯着花羽白如雪的肌肤和襦裙内妙曼的身材，似乎从没见过这等美人。
“楚季，亏我父皇念着兄弟之情要放你一条生路，你竟然刺杀他并取而代之，还派人置我于死地！你今天就该死！”说罢，楚少秦拽起楚季的衣领，随后将冰冷的剑刃从楚季胸口贯穿而过，令楚季措手不及。
“小姑娘，你总算醒了，你刚被送来的时候浑身血淋淋的，真是看得我心惊胆战。”大夫啧啧叹息着，随即开始回答梨秋雪的问题，“这里是雁都啊，你已经昏睡了十多天，我都害怕你醒不过来了。”
至此，看热闹的人也散了，梨秋雪赶忙上前将地上的男子扶起，并问道：“你没事吧？”说罢，她掀开他凌乱的头发，想看看他脸上有没有 受伤。
吻落在了梨秋雪的唇上、颈上，她闭上眼，任由楚少秦胡乱地亲吻。两人一步步退向床榻，楚少秦嘶叫一声，看向被梨秋雪咬破的肩膀，鲜血流出，而他却发疯似的向她索取。
“大胆！竟敢直呼天子的名字！”侍卫第一个站出来，用长戟刺穿了安青的肩膀。
梨秋雪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狠心伤了楚少秦，她将长剑丢到地上，而后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溪水清澈透亮，在溪内沐浴的男子顿了顿，却没有回答她。梨秋雪努努嘴，自顾自地说着：“原来你不会说话啊，真可惜。”
楚少秦挥手示意他起身，安青随即起身退隐一旁。
马蹄声渐行渐远，花羽的警告犹在耳边，她说：“梨秋雪刺杀皇上不成，已死于天牢。从今以后，这个世上再没有梨秋雪这个人。”
“是又怎样？”心情不好的梨秋雪正愁没处发泄，而这几个人看上去显然是来杀她的。如果她不幸死在这里，那也是命，她认了！
“大夫，她怎么一直不醒过来？你快想办法救救她。”
楚傅虽心疼花羽，但刺客的事情更让他在意，他安顿了花羽后，便前去审问梨秋雪。
梨秋雪听后，用树枝撩了撩篝火：“那我们也算是天涯沦落人，我家也只剩我一个了。”
“少秦，你在哪里？”梨秋雪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她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花晟鹤不承认她的存在，楚少秦不知生死去向，她该怎么办？
“放我走，让我离开这里。”梨秋雪收起笑容，坐在了茶桌边饮茶。
“楚少秦！”看不清城墙上之人的面容，但凭猜测的安青大喊起来，他歇斯底里地朝着那道身影喊着，“梨秋雪在等你！”
如此想着，安青觉得心脏似乎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隐隐发痛。
她先让男子把脏衣服换下并洗净，然后挂在上面烘干，又让他去溪边清洗自己。
大夫掂量着那块晶莹剔透的玉坠，虽不是行家，但那玉的手感的确与众不同，便将玉坠收入囊中，说了句：“扶她进去吧。”
花晟鹤还是当朝将军时，她曾随父亲进过宫，也见过太子一面。虽说过去多年，但她仍能从楚少秦现在的面容看出几分相似之处。
“秋雪，你别说话了。”安青心里着急，怕梨秋雪花费多余气力。
安青身上没有银两，除了脖间的玉坠——那玉坠是他的传家宝，就算沦为乞丐时他也舍不得当了那宝贝。可如今梨秋雪昏迷不醒，他再也顾不得，随即不假思索地将玉坠扯下来交到大夫的手里。
闻言，楚少秦心中冷笑，果然不出他所料。
此时，天色渐暗，篝火像荧光一样摇曳在他们身上。而这一晚，梨秋雪也和安青讲了很多心事，从青阳城一直讲到龙山，再从龙山讲到雁都。她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要向他倾诉，又好像把他当成了楚少秦……
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虽然大夫很想“细心”地为他包扎，但他坐不了，有些事他一定得让楚少秦知道。
西阳宫面朝东南，寝宫后的院子种上了梨树，那是楚少秦命人移植过来的。他想着，等他的雪儿醒来，就可以坐在夕阳下看着梨树，就好像从前一样。
并不知道自己亲爹真正目的的花羽趾高气扬地离开了房间，而楚少秦准备和梨秋雪一起离开的时候，花晟鹤将他单独留了下来，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和他说。
“就你这打扮，还能有急事？给我赶远点儿！”侍卫们鄙夷地看着安青，用长戟逼着他走。
她似乎很久没有笑过了，她摘下发上的梨花，恍惚间想起刚认识楚少秦时的事情。那时的梨花开得和现在一样灿烂，她还是爱捉弄人的大小姐。那时候的她霸气凌人，一门心思都在布置机关和捉弄人上。
捕猎结束，梨秋雪在溪边架起火堆和架子。
“来看看秋雪妹妹的伤势如何。”花羽亲昵地称呼梨秋雪为妹妹，似乎是为了体现自己的大度。而楚少秦挡住了她想要伸向梨秋雪的手，似乎对她有所警惕。
“你是什么人？竟敢乱闯花府！”
“据说叫梨秋雪……”
“秋雪……”安青松开了握住佩刀的手，转身将梨秋雪搂入怀中，就像亲人一样安慰着她，任由她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楚少秦费尽心思地哄她，将所有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都送往西阳宫。可梨秋雪从不看那些东西一眼，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院子里的梨树，仿佛在回忆遥远的过去。
安青微微一愣，而后缓缓解开衣带。外衣一解开，便露出他腰腹处一段紧紧缠裹的布条。布条上隐隐有血渗出，而且布条包扎得很粗糙，看得出包扎之人很匆忙。
梨秋雪会意地点点头，偷偷买通了为他们画肖像的画师，让画师将他们画得更美一些，而收了好处的画师当然不负所望。
“你来做什么？”
安青站在一旁，看着花羽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最后一脸怒容地转身离开寝宫。
“不行，我怕我不说话就会睡过去，然后……然后就会像我爹一样醒不来了。”梨秋雪的声音里带着说不清的意味，大概又想到了楚少秦。
“龙榻的边上挂着一柄长剑，你好自为之。”花羽在掀开纱帐的前一刻提醒着梨秋雪，然后随着掀开的纱帐走至楚傅身前。
看着楚少秦严肃的表情，花羽笑得风轻云淡：“不过你放心，我并未将这件事告诉父亲，他暂时也不会知道。”
“你是本王见过的最美的女子，哈哈哈，今晚你可得好好伺候本王。”楚傅抬起花羽的下巴，手却抚摸着梨秋雪的手。
梨秋雪是在宫外的某个医馆醒过来的，她身上多处抹着药粉，缠着纱布。虽然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活动起来还是能隐约感觉到疼痛。
然而楚少秦并没有闲工夫理他，径直朝安青交代过的房间走去。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奴才刚才看见皇上行色匆匆地回了寝宫，还带回来一名女子，现在正请太医过去就诊。”前来禀报的小太监跪在了东宫大院内，站在院子内修剪花枝的花羽一怔，不慎剪断的牡丹翩然落地。
“少秦”这个名字这几天安青不知道听梨秋雪念叨过多少遍，他也知道她口中的“少秦”就是新任皇帝“楚少秦”。或许梨秋雪不愿醒来和楚少秦有关，难道她还想回到那个人身边吗？
梨秋雪停在不远处看着那蓬头垢面的男子，他唇角正淌着血，可他不反抗，任由他人殴打。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当初楚少秦被她戏弄时的模样，心中顿时不忍。
闻言，随行大臣大喝道：“放肆！天子姓名岂能容你直呼……”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楚少秦便抬手示意他安静。
“我从来都不是你的！”梨秋雪从来不对任何人示弱，包括楚少秦。从他成为帝皇的那一刻，她便已经不认识他了。他已经不是那时愿意为她摘下星星的人，已经不是那个说一辈子只爱她一人的人。
里应外合的两路人马已经杀入了云霄殿，而沉迷酒色的楚傅还不知道宫中已发生了巨变。直到身披长袍的楚少秦手持长剑而来，他才有所 警醒。
楚傅一早料到会有今日，所以在决定放了楚季之前便写好了遗诏，他日若有不幸，则立太子楚少秦为新王，而藏匿遗诏的地点只有楚少秦 知道。
“是，皇上。”
梨秋雪身上既有鞭伤又有刀伤，所以即便是在梦里，安青也能看到她因为疼痛而紧皱的眉头。再过些时日，梨秋雪高烧不退，就连医馆的大夫也束手无策，劝他们另请高明。
可梨秋雪醒来的时候，却没有和他说过半句话。她看着陌生的环境，看着冷清的宫墙，看着熟悉而陌生的楚少秦，再没有笑过。
“走？你现在孤身一人，除了我能保护你之外，你能去哪里？”楚少秦上前抓住她的手，逼她直视自己。
楚傅大惊失色，大喊着“抓刺客”。
好在楚少秦身边的太监喊得及时，安青只是肩膀处受了伤。而对于安青的伤，楚少秦也没有说什么，算是略施惩戒。
不急，他现在没办法保护秋雪，只能在暗中多多观察，等有足够的能力了，他就能靠近秋雪一些了。
要不是新皇登基宫门口不宜见血，此人早在出现时就被乱戟戳死了，但他再闹下去，不用统领吩咐，他们也会暗自解决。
花羽说着，视线扫过楚少秦有胎记的手臂：“湖水浸湿了太子的衣裳，所以我对他手臂上的胎记看得一清二楚，和你手臂上的一模一样。”
花羽邪魅一笑，无视她的遭遇，继续起舞，似乎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梨秋雪无助地看着她，想求救，可她知道花羽不会救她。那一刻，她突然明白花羽进来之前说的那句话的意思。
楚少秦避开所有看守的侍卫，混进了花羽的寝室。此刻，花羽正在对着梳妆台卸着妆、梳着发。
“小姑娘，你去哪里啊？你的伤势还没好呢！小姑娘……”大夫追出医馆门口时，梨秋雪已经跑远了。
“放开我，敢碰我，我就杀了你！”梨秋雪挣扎着，而楚傅粗暴地抓住她的衣襟，用力往两边撕开，无视她的怒吼。
花羽和梨秋雪一同沐浴更衣，并换上了宫服。两人一同行走在铺满花瓣的木阶上，木阶的尽头是皇上的风花雪月之所。这里香味迷人，四处环水，水上有一亭子，亭子周围挂着轻纱罗帐。轻纱罗帐内传出浑厚的笑声，还有女子细细的娇喘声。
对于她亲密的动作，男子一开始有些害怕地往后缩，但当梨秋雪掏出手绢为他擦了唇角的血迹后，他才渐渐放松。他站在原地盯着梨秋雪，然后将手里剩下的半个馒头递给她。
“你跟雪儿什么关系？”楚少秦看着安青问道。
秋去冬来，寒风侵骨，雁都城内哭声一片。这哭声来自于前几日的圣旨——雁都城内，凡年满二八的女子，必须进宫选秀女，填补后宫。
“这块玉是我家世代相传的宝玉，足够付医药费了，求你救救她。”
“衣服脱了吧，我把你身上的伤也清理包扎一下。”大夫扫了安青 一眼。
“住手！”梨秋雪上前阻止道。但卖馒头的大叔并未理会她，还将她一把推开。
他一把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用不可撼动的力量紧紧抱住她，像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在梨秋雪耳边响起：“我不允许你离开我，我要你成为我的人，永远留在我身边！”
“可是什么？”楚傅追问道，花羽凑到他的耳边，在他的耳郭上吹着气，细声说着什么。
花羽年轻气傲，她从未将梨秋雪放在眼里，此事若换作花晟鹤，梨秋雪定当没命。不过花晟鹤大概也没想到，他女儿竟会瞒着他这么多事，不管是楚少秦太子的身份，还是梨秋雪被换走的事。
他低头看着鲜血汩汩流出。这一剑要不了他的性命，但让他失去了追回梨秋雪的力气。
见到当今天子，大夫慌忙跪下，声音颤抖地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雪儿？”楚少秦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梨秋雪，他急忙从轿子上跳下，并推开熙攘的人群，将愣在原地的梨秋雪拥入怀中。人群中顿时传来更大的议论声，官兵们也极有眼色地将两人保护好。
听到“白银百两”，大夫顿时双目放光，他愣了片刻，望着马儿渐去渐远，口中呢喃着那百两白银，乐呵呵地走回了医馆内。
楚少秦刚迈进院子的时候，梨秋雪正抬头冲着安青露出了一抹浅笑。这一个多月来，她从没对他笑过，而现在却对着安青笑了。这样的笑在一个君王眼里是那么刺眼，他加快脚步走到了他们面前，并吩咐安青去宫外守着，没有他的许可，不准踏入西阳宫半步。
半晌，在天牢内审讯她的楚傅终于不耐烦地甩袖而去，只留下一道死符。遍体鳞伤的梨秋雪看着楚傅远去，渐渐绝望，视线里突然出现另一抹红色的身影。
“十多天了……”梨秋雪呢喃着，十多天可以发生太多事情了，少秦现在在皇宫还是在花府？不行，她得去花府找少秦！
“少秦，我错了，求你别杀我，别杀我，皇位我还给你，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楚傅，不，应该说是楚季，他自知大势已去，全然忘了之前自称“朕”的时候，一口一个“我”跪爬到楚少秦面前，磕着响头，乞求他原谅。
西阳宫内，陪伴着她的只有安青和一名小宫女。
他从不担心花羽，花羽聪明且善于心计，就算落入虎穴，也能全身而退。而梨秋雪做事只会耍小聪明，性格浮躁，入世未深，此行怕是会有 危险。
画完肖像的第三天，被皇上选中的女子会被宫人用八人大轿抬去皇上的寝宫侍寝。出乎楚少秦意料的是他没能被皇上选上，而梨秋雪被皇上看上了。他看着梨秋雪被八人大轿抬走，却只能装哑巴站在一旁攥紧拳头。
“从今日起，朕封你为雪儿的侍卫，朕不在的时候，你负责替朕保护梨秋雪，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她。当然，朕会命人教你一些功夫，也会派人暗中保护雪儿。只是暗处始终隔得太远，朕要你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待在朕的雪儿身边，如果雪儿有危险，就拿你的命去保护她。”“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几个字楚少秦咬得很用力，似乎警告一般。
梨秋雪隐约看见纱帐内的女子衣不遮体，她们簇拥着被称为皇上的 男人。
然而楚少秦不为所动。
“真想不到原来你这么好看。”在篝火另一边坐定，梨秋雪托着腮看着安青。
“我要见皇上，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安青，你不要管。”梨秋雪的语气十分复杂，复杂到安青听不懂。
家中仅有一女的人家看着闺女被官兵强行抓走，坐在门口哭天抢地。一些大户人家则通过购买民女来充数，让自己的千金避过一劫。还有一些已经许了人家却年满二八未出阁的女子也被强行捉走。一夜之间，雁都城内年轻的女子都被强行捉上回宫的马车。
“美人，今晚你可得好好伺候本王。”
“害死我家八十三口人的人不是楚季，是你，是你楚少秦！”
“因为我要成为皇后，当然，是你的皇后。”花羽娇笑道。她要无上的权力，要滔天富贵，成为万人仰慕之人。
花羽莞尔一笑，说道：“可是……”
“楚少秦？”梨秋雪一字一句道，似是询问，又似是不敢相信。
朕？听到这个称呼，梨秋雪内心最后一点儿奢望轰然破裂。她笑着，泪水却在流：“我在这个世上没有亲人，你让我不要相信除了你之外的人。可是到最后，你才是骗我的那个人。”
“哎，我的马儿！你给我回来！”大夫闻声追了出来，冲着安青 嚷嚷。
“唰唰——”忽然，几名黑衣人从天而降。
楚少秦解释着自己为什么瞒着她，解释着这一切都不是他指使的。可她不听，她就算知道这一切并不是他所能预料和控制的，但她心里就是无法原谅他。无法原谅他从一开始就说谎，无法原谅他口口声声说只爱她一人，却为了报仇而答应花晟鹤娶花羽。
侍卫刺伤了马腿，安青从发狂的马上坠落，狠狠地摔在地上。侍卫随即用长戟将他包围起来，问道：“来者何人？”
楚少秦和梨秋雪被分到了同一个院子，花羽和另外几名国色天香的女子分到了另一个院子。梨秋雪向其他女子打听，她们这个院子里的秀女资质属于一般的，基本是没有机会见到皇上的，充其量只能当个宫女或者贵妃身边的丫鬟。而南面院子的秀女是资质较好的，大部分都能成为皇上身边的人。
“好好好，美人说怎样就怎样，哈哈哈！”楚傅大笑着，他抬抬手，示意其他女子下去。原本簇拥在他周围的歌舞|女子纷纷退了出去，纱帐内只剩下楚傅、花羽，梨秋雪三人。花羽起身起舞助兴，而楚傅抱起梨秋雪走上软榻，粗暴地将她丢在了榻上。
花羽走进来的那一刻，花晟鹤的脸色便发生了变化。他极力反对花羽参与进来，而楚少秦似乎从花晟鹤的神色中看出了什么。花晟鹤是个老奸巨猾的人，若是他的心肝女儿置身事外，他一定不会按照计划帮自己，而是在暴露之时以刺客的身份将他铲除。
颠簸在路上的马车内不断传出女子哭泣的声音，而在这些哭泣的女子中总有几个特殊的。她们安静地坐着，看着车内打扮不一的女子，就像是早已预知到会有今天。
在大楚，黑色是最尊贵的颜色，只有皇帝才能穿。
这十多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花晟鹤翻脸不认人？还是他们原本就有预谋，想要将她铲除？
天牢内，被关押起来的梨秋雪正被严刑逼供，逼迫她说出幕后指使人。但梨秋雪并没有幕后指使人，而她的如实回答则被当成谎言。
“我要杀了他！”
梨秋雪眨着眼，看着沾满灰和泥土的馒头，忍俊不禁。
“但是什么？”
迈过寝宫的门槛，楚少秦一步步地逼向龙榻上的人。颀长的阴影也一点点蔓延而至，衣冠不整的楚傅则战栗着，大喊着“护驾”，只可惜现下里里外外都是花晟鹤的人，根本没人理他。
“花晟鹤，你给我出来，把白少秦还给我！花晟鹤，你少装听不到，给我出来！”梨秋雪在花府门外大吵大闹，引来了不少路人围观。在府内饮茶的花晟鹤不耐烦地走了出来，上下审视着梨秋雪。
躺在床上的梨秋雪仍在呢喃着：“少秦，少秦，少秦……”
“你是谁？再在我这里大吵大闹，我就把你送官府！”花晟鹤皱了皱眉，转身回了府内。
石灰粉不能坚持多久，安青先找了个地把梨秋雪藏起来，机敏地引走杀手，让他们误以为两人往另一条道跑了，然后再悄悄折回梨秋雪身边，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两人从一处隐秘曲折的小道溜进城内。
有一次，小宫女往她的茶水里下毒被安青发现，楚少秦原本要审问她幕后指使是谁，可小宫女咬舌自尽，事情不了了之。再后来，西阳宫内只剩梨秋雪和安青。楚少秦虽然每天都来探望梨秋雪，想跟她和好，想回到过去。可梨秋雪对他的态度冷漠得可怕，两人总是以吵架的方式分别。
“你就是梨秋雪？”为首的人站在梨秋雪面前问。
梨秋雪离开林子回到了城内，此时，大街上锣鸣鼎沸，似乎有什么喜庆的事情，沿街都有手持武器的官兵，开辟出了一条空道。
几名太医匆忙赶到楚少秦的寝宫。楚少秦守在梨秋雪身边，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安青快马加鞭地到达了皇宫外的大门，而后理所当然地被守门侍卫拦了下来。
但沉睡中的梨秋雪不能回答他。
她只属于她自己，不属于任何人！
“安青。”
刚从水中站起身的安青唰地一下红了脸，急忙蹲回水里。梨秋雪也一脸尴尬地转过身，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其实那天安青并没有走远，他只是不愿意拖累梨秋雪而已，所以才假意离开。后来，他又看到了那一幕，联想之前梨秋雪跟自己说过的事，也猜了个大概，这下梨秋雪似乎和他一样无家可归了，他也更舍不得离 开了。
来的路上他一直强撑，不让梨秋雪看出自己身上的伤，再加上梨秋雪本身就伤痕累累，所以没分辨出血腥味是自己的还是安青的。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他割伤自己引开杀手，那些杀手又怎么会那么容易上当呢？不过为了梨秋雪，一切都值得。
或许是安青幸运，就在他不得不离开时，忽然瞥见城墙上有一道颀长的黑色身影。
“没关系。”楚少秦开口道，“她可以这么叫……朕。”
安青没再反驳她，而是配合地跟她聊天。终于，等两人到达一间不起眼的医馆时，梨秋雪因失血过多昏迷了过去。
“可是……”
楚少秦将梨秋雪抱回寝宫时，花羽正忙活着布置东宫。花家为楚少秦打下了皇位，她的皇后之位也算是坐实了。一想到梨秋雪已经被铲除，她便心里欢喜，从今往后，她在后宫也算是无内忧外患。只是没想到，她还没高兴几天，宫内的小太监便急匆匆地跑来禀报要事。
随他一起前来的太监识趣地留在前厅，吩咐了大夫一句为安青疗伤。这回，大夫可不敢再说什么先收钱的话了。
在梨秋雪养伤的这段时间里，她总是不经意地问安青：“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带我回到这牢笼？”
梨秋雪顺着人流往前走，不远处，绣着龙凤的车轿被马儿牵引着行驶而来。轿子前面的骏马披着红色的锦帛，轿子上彩色的旗帜在风中飘扬。轿子前后则跟随了十几里长的护卫以及部分太监大臣。
大臣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四周的百姓，担忧之意不言而喻。
梨秋雪这一举动令人群更加动荡不安，大臣太监高呼护驾，然而楚少秦却再次示意众人不要轻举妄动。
他所爱的女人只能被他占有，决不允许有第三者！
男扮女装的楚少秦一路上都没敢开口说话，生怕一发声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花羽和梨秋雪面对面地坐着，就像在不同阵营敌对的两个人。花羽蓦地一笑，优雅地转身匍匐在窗边。她透过晃动的车帘，望着外面不断变化的景象。
经此变故，现场费了好一番力才安稳下来，而原本拟定的游行也草草结束。
驱赶马车的几个官兵都像失了魂魄般，傻傻地看着花羽的一颦一笑，直到接秀女的宫女到来，将所有女子按照不同的资质划分了住所。
“你们不认得我了吗？我是之前住在府内的梨秋雪啊，我来找白少秦，还有花羽。”
“皇上，小心！”就在剑尖即将落在楚傅胸口时，花羽扑来，护着楚傅一同摔在了地上。剑刃在她的手臂上开了一道口子，猩红的血汩汩溢出，沾染了白色的绸缎。
梨秋雪醒过来的时候，安青已经不在了，她绕着林子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安青的人影。不过她也不打算去追寻打探，反正两人就是萍水相逢，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去做，那就是打听楚少秦的下落。
直呼天子姓名，若是私下就算了，但这大庭广众之下，难免影响 不好。
安青似是猜测到什么，但也装作不知道，因为对他来说，只要保证梨秋雪的安全就好。
“太子没这个本事，我倒是有。别忘了，我们现在可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花羽那句“太子”让楚少秦心中有所疑惑，但他仍未透露什么。
梨秋雪虽然跟着梨白泽学过一招两式，但她现在的处境是以一敌十，且赤手空拳。没一会儿，她便不幸负伤并被踹倒在地。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梨秋雪趴在地上，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抵抗杀手。
“如果你深爱的人是他，那我带他来。”安青伸手抚上梨秋雪的面容，轻声道。他知道，当她再睁开眼的时候，他或许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良久，楚少秦说道：“雪儿，我是少秦，我在这里。雪儿，你这是怎么了？”
而他敢放心让花羽去做这件事，也是摸透了皇后之位对花羽的重要性以及花羽的性格。
“我记忆里的秋雪是笑起来很好看的姑娘。”安青说着，梨秋雪也抬起手抚摸着发上的梨花。
在楚傅压在她身上亲吻着她的锁骨时，梨秋雪的视线落在了挂在木柱上的长剑上。她用尽全力推开楚傅，披上被撕碎的裙子，冲过去抽出那柄长剑。
“为什么？”楚少秦问道，也算是侧面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偷换上侍卫服装的楚少秦赶来时，梨秋雪已经被捕了。他原本想借机行刺，不料梨秋雪身份败露。他躲在不远处看着梨秋雪被人押下去，不敢轻举妄动。
虽说他心有担忧，但他也不敢趁雪儿昏迷时对她的朋友做什么，或许是梨家一事的阴影……从今往后，他一个字都不想骗她。
“我恨他！”梨秋雪紧紧地抓住安青的手臂，似乎要掐出血来，半晌又流着泪说道，“可是我也爱着他。”
“可是他……”
花府的门外守着几名护卫，他们虽然没有穿护甲，但各自佩了长戟。大门虽然敞开着，但是不允许外人随便出入，所以想要闯进花府的梨秋雪很快就被门口两名护卫拦住了。他们将长戟交叉挡在梨秋雪面前，再往外一推，梨秋雪便被甩在地上。
花羽见他发呆，忍不住嗤笑道：“我可是要献给皇上的美人，你要是把我吓着了，罪可不小啊。”
在大夫给自己清理伤口时，安青一声不吭，默默地盯着躺在床上昏迷过去的少女，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我一定要保护她！
遗诏的事楚少秦从未透露半分，这也出乎了花晟鹤的预料。虽说他对楚少秦的身份有所怀疑，但事情的发展让他没有时间去求证真相，而等他知道楚少秦就是真正的太子时，已然来不及，幸好他当初还留了一手。
她拂袖半遮面，轻声细语地说着，却像是在宣读阎罗王最后的懿旨。
“喂，我叫梨秋雪，你呢？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梨秋雪靠着大榕树坐着，背朝溪水的方向。
楚少秦离开西阳宫的时候行色匆匆，他从安青身边走过时，斜睨了他一眼。安青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不安和嫉妒，那一刻他断定，西阳宫内肯定出什么事了。
离开后，梨秋雪漫无目的地行走着，再次出了城。她就这么在城外待了好几天，有时候哪怕一天都不吃东西也不觉得饿。
也许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仅仅是短暂的相处，就能产生浓厚的情意。
“听说秋雪妹妹受了伤。”花羽人未至，声音却已穿过珠帘，传入楚少秦耳内。身着华服的她徐步走入楚少秦的寝宫，这里似乎是她想来就可以来的地方。身后的宫女微微低头跟随而上，随她停下而止步。
“你已经有花羽了，这个宫里没有我存在的意义。你让我走吧，让我去我想去的地方。”
然而就在此时，灌木丛中传出窸窣声，杀手提高警惕朝发声源望去。只见一把石灰粉撒来，趁杀手被模糊视线之际，安青从转角处跑出，并扶起梨秋雪逃走。
她愣愣地看着另一台轿子内的皇后，再回过神看着被称为皇上的楚少秦，耳边响起人群的议论声，他们在说太子归来的事情，说楚季是如何谋朝篡位，以及各种她没能从楚少秦口中得知的真相……
安青转身跑进西阳宫的时候，梨秋雪已经不在院子里。他找遍了整个西阳宫，最后在那扇半掩着的门外依稀看见一抹身影。他顿时停在原地，艰难地向前走去。他抬起手，缓慢地推开那扇门，只见梨秋雪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发丝凌乱，泪痕已干，冷冷地看着床褥上那抹鲜红。
“谢谢大夫。”安青小心翼翼地扶着梨秋雪进了医馆，并找了些沙子将门外的血迹掩盖，以防杀手循着血迹找来。而等他忙完后，大夫也差不多给梨秋雪清理好伤口了。
他看着自己日思夜想的那张脸，道：“雪儿，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楚少秦说着往前走了一步，但梨秋雪并未收回手中的剑，剑刃不深不浅地刺入了他的胸膛。
“回家？现在我才是你的家，有我在的地方才是你的家。雪儿，嫁给我，我会倾尽我所有，给你想要的一切。”楚少秦抓住梨秋雪的肩膀，恳求她嫁给他。
花羽望着宫外深红的走廊，眸中起了一丝杀意。
安青走出医馆，牵走门外的马，朝着皇宫的方向驰骋而去。
花家在宫内也有一些人脉和眼线，所以花不了多长时间，就用一个疯疯癫癫的婢女将梨秋雪换了出来。梨秋雪被救出来时已经神志不清，她只记得自己被人扶着坐上了出宫的马车。
楚傅一惊，却愣在了原地，忘记躲避。
“你叫什么名字？”楚少秦望向安青。
楚少秦思索几番，不愿放过任何一个找回梨秋雪的机会，当即命令侍卫准备马车，仅带两名护卫，便随安青一同去了医馆。
梨秋雪踉跄了几步，站稳后咬紧下嘴唇，而后抡起衣袖再次上前，并教训了大叔一番。对方吃了苦头，这才住手，随即骂骂咧咧地走了。
“来见皇上的人都十万火急。”侍卫嗤笑道，笑安青异想天开。
“你还挺机智的嘛，引走一批杀手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更何况你还没有武功。”途中，梨秋雪强撑着精神跟安青聊天。
花羽被几名侍卫护送着回了寝宫，而楚少秦偷偷跟了过去。
梨秋雪忽然倒吸了一口气，因为她听到了花羽对楚傅说的话：“妾身正来月事，怕是不方便，不如先让她伺候皇上？”
“我说的可不是白少秦，而是楚少秦。”花羽接道，“我年幼时曾随父亲进宫，独自在别苑等待时不慎落水，彼时宫人不在，恰巧太子经过将我救上来。”
“既然你们要使美人计，没有我这个美人，又怎么能成功？”花羽推门而入的时候，花晟鹤正和楚少秦商议着进宫后里应外合的事情。而梨秋雪比花羽早一步闯进来，花羽是正巧路过，听到他们争执便推门而入。
听到“官府”二字，梨秋雪也不敢继续大吵大闹，她现在是刺客身份，如果被送去官府，怕是九死一生。
“雪儿！”楚少秦轻声呼唤，卷起袖子为梨秋雪擦拭额上的汗珠，并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侧。
这些日子他学得很刻苦，除了照顾梨秋雪，就是在练功。大概他是有天赋的，也够努力，所以进步很快，然而比起梨秋雪还是差了一大截，所以梨秋雪常常打趣他。自从小宫女下毒事件后，他又被允许佩戴刀剑了。此刻，他想用楚少秦赐的刀斩杀他。
男子学得很快，每当梨秋雪鼓励他时，他都会露出略微羞涩又单纯的笑容。一个上午，他们收获了不少的猎物。
原本她和梨秋雪都不该出现在这辆车内，在花晟鹤的计划里，只有男扮女装的楚少秦会出现在这里，但梨秋雪执意要跟着，花羽便不能坐视 不管。
楚少秦看着楚季慢慢咽了气，回想过去的一切，恍若隔世。
“雪儿？”一听到梨秋雪的名字，楚少秦立马朝城门下望去，在旁跟随的太监也立即识趣地大喊“住手”。
“太子？皇上？皇后？”一时之间无法消化这些称呼的梨秋雪推开楚少秦，往后退了几步。
这一喊孤注一掷，如果那人不是楚少秦，是他看错了，那么他今天也别想回去见梨秋雪了；如果那人是楚少秦，他直呼天子姓名，也不会有好下场。他可不是梨秋雪，楚少秦身为天子，是不会给他特赦的。
“那我就要你成为我的人！”楚少秦揽住了梨秋雪的肩膀，极大的力气让她无力挣扎。
在他的头探出轿子的那一刻，梨秋雪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一步。
此后，气氛有些诡异，梨秋雪再不敢四处张望，而安青洗完澡后也是小心翼翼地走上岸，等将烘干的衣服穿上后才道：“我换好衣服了。”说话间，他拧了拧湿漉漉的长发。
“你是不是爱上安青了？”楚少秦皱起眉头，勃然大怒，“我不准你爱上其他人，你这辈子只能爱我一个人，你是我的！”
“雪儿，你一定要这样对我吗？我到底要怎样做，你才肯原谅我？我到底要怎样做，我们才能回到过去？”
楚少秦没吭声，他确实记得年幼时曾发生过这么一件事。
楚少秦抱走梨秋雪的时候，安青紧随其后，医馆大夫却连头也不敢抬，白银和马的事情也闭口不提，生怕惹来杀头之罪。
听到能学功夫，安青当即跪下道：“草民叩谢皇上！”
梨秋雪望了望南面的院子，花羽就住在那里。如果真是这样，她和楚少秦根本靠近不了皇上，更别提杀他了。
她的手很凉，额头却烫得离谱。